龙王二粥（散文） ——舌尖上的龙王荡

龙王二粥（散文） ——舌尖上的龙王荡

摘要：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，龙王荡人早已告别了艰窘的生活，步上了小康之路，可再富有，也没有改变龙王荡人对麦糁粥和棒絮粥的喜爱之情。无论你在什么季节走进龙王荡人家，早晚招待你的饭食不会是那洁白的大米饭，都是龙王二粥，外加香脆与糯软共舞的锅盔饼，倘若你运气好的话，还会遇上杂鱼锅贴。也正是龙王荡人对它们的垂青，从而也让龙王荡人在获得营养的同时，也吃进了健康，更增强了龙王荡人的体魄。 龙王荡是一个头枕山坡、脚趟海滩的滨海平原，如果从海拔地势图上来看，龙王荡的地貌恰似农人日常生活中经常用来簸尘去灰的簸箕的形状，西高东低，南边围拢，曾经成为海龙王念念不忘的后花园。沧海桑田后，土地的盐碱度极高，严重影响着当地的粮食产量，使得龙王荡人的生活一直处于半温饱的境地。粮食的紧张，往往让龙王荡在每年的春节后，就走进了春荒岁月，粥，成为龙王荡人家度光阴的唯一选择。
　　
　　一、麦糁粥
　　在今天，吃腻了鱼肉的城市人为了防止“富贵病”，常常会理智地去选择食用一些麦糁粥，可曾经的龙王荡人吃麦糁粥，却是一种无奈的选择，是一种为了度过艰窘时光而被逼的选择。
　　共和国成立后的初期，一度数年要向苏联还债，加上三年自然灾害，以及大跃进的糊夸风，使得本来农业产出就低的龙王荡，雪上加霜。粮食大部分缴纳公粮后，使得龙王荡人家的生活往往捉衿见肘，尽管龙王荡人节衣缩食，但每年都要缺少一个多月的粮食。
　　人们的眼光在困境中一直凝视着大地中三麦，期待它们快点生长。好不容易地盼来了小满，扬花灌浆的三麦也逐渐饱满，可，往往就在这关键时刻，村东头的老朱家饿昏了老婆，村西头的老刘家孩子在嗷嗷叫……
　　一直关注着全村人生活状况的老队长，终于再也耐不住性子，拿起圆锥状的喇叭筒子：“广大的社员都注意了，今天上午所有的男劳力全部去割元麦穗头！”话音未落，人们纷纷背上篓子、拿着锋利的镰刀，涌向了村子北面的元麦地里。
　　在三麦中，每年最先走向成熟的是元麦，即使是种植比较晚。此时元麦的麦芒刚刚弯向地面，麦粒还处在干浆期，外皮尚有些柔嫩，但为了解决社员们的饥饿问题，老队长只好来一个忍痛割爱，下令社员们将没有完全成熟的元麦穗割下。
　　毕竟是没有完全成熟的元麦，尽管几天的阳光暴晒，打谷出来的元麦粒子失去了应有的饱满之态，干瘪得奇形怪状，拿到碾坊碾压时，大多成为了片状，少有面粉而多麸皮，皮粉粘结一体，让加工面粉的箩子和筛子失去了功能。待到回家用石磨进行磨粉时，才发现比较不能够磨出面粉，而且在磨盘内结为一块皮状。
　　万般无奈之下，人们只好将细墟状的“元麦片”直接投进滚开的热水中，结果奇迹发生了，竟然做出了麦香四溢的元麦粥来，汤液浓稠，细粒柔滑，入口绵甜醇厚，齿颊生津。食用后，顿感脾胃舒服，神清气爽，解热消暑。
　　那一年，龙王荡人就是靠着这种元麦粥和沟堤河岸上的那些野菜，艰难地走过了小满，也迎来了麦收。按照惯例，率先要收割部分八成熟的小麦，让社员们制作小糊饼和麦糁粥，吃饱了饭，才能够有力气参加夏收夏种，这也是无奈之下的权宜之计。
　　所谓的小糊饼，我曾经写过一篇以之为题的散文，在那里详细地解释了它的制作方法，它就是用即将成熟的小麦穗脱粒后，浸泡几个时辰后，直接在手推磨上拐磨成为糊状，然后热锅擦油，炕出一公分左右后的圆饼，清香扑鼻，外脆里糯，是人吃了一口再想吃下一口的饼。
　　麦糁，在龙王荡叫做小麦彩子，最初发现这种小麦食用方法，也是在青黄不接时难以阻挡饥饿时发现的。同样是没有十足成熟的小麦，外观干瘪，拿到碾上碾压难以出粉，皮肉一体，颗粒还大小不一，有的偏平状，有的圆锥状……杂七杂八的样子，让龙王荡人想起了玉米墟子，而那半紫半白的色彩，有让龙王荡人想起了“元麦片”，于是，有人率先将麦糁加水搅拌成为流体状后，次第均匀地倒入开水锅里，一番煮熬后，渐渐地浓稠起来，满锅泛着紫灰的色彩，同时麦香氤氲整个烧锅屋。
　　这种麦糁煮出的粥，虽然失去了面粉的粉白，却有着特有的浓郁的麦香，汤液润滑可口，麦粒既有大米的糯粘又有玉米的柔韧，对于经过春荒岁月磨砺的龙王荡人来说，无疑是如遇珍馐。吃小糊饼就麦糁粥，简直就是一份奢侈的享受，在吃饱龙王荡人的肚子的同时，也无疑成为抢收抢种的动力。
　　麦糁的发现，源于未成熟的小麦，而真正称为麦糁的却是来自完全成熟的小麦。小麦是龙王荡人家日常生活的主要谷物，几乎是一年三百六十天天天与龙王荡人见面的食品主材，无论是馒头锅盔饼，还是包子水饺馄饨，亦或是面条面皮，甚至是蒸糕和干饭，都离不开小麦。
　　自从发现了麦糁的制作方法，同时难忘其独特风味，每当小麦收藏入库后，一旦阴雨空闲时，龙王荡人就会在家中的磨房中，研磨麦糁。用成熟小麦制作出麦糁，颗粒均匀而饱满，用它煮出了麦糁粥，汤液紫红，糁粒晶莹，麦香浓郁，入口润滑，回味无穷。
　　麦糁既可以与一些滋养的补品一起熬粥，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，更可以与一些时蔬去烹饪咸粥，不仅可以增强视觉，更增加了它的鲜美度，二月韭菜，三月的过寒菜，四月的小白菜……即使是没有时蔬的冰天冻地的时节，只需几根葱叶也可以炸香一锅麦糁粥。道理十分简单，麦糁粥本身就是十分可口的食物。
　　随着科技的发展，电气化取代了原始的碾、磨，心灵手巧的龙王荡人，巧妙地利用碾米机首先脱去了麦粒的麸皮，加工出玉般润滑的麦糁，煮出的麦糁粥，汤青糁白，具有大米一般的视觉，香气弥漫，清爽丝滑，口感非常好。与此同时，为了完全汲取小麦的营养，龙王荡人并没有将小麦的麸皮拿去饲养家禽，而是制作出了龙王六酱中甜面酱和日常料理必须要用了酱油。
　　
　　二、棒絮粥
　　也许你咋听“棒絮粥”这个名字，会一头雾水，不知道它是来自何方的神物？其实，所谓的“棒絮粥”是龙王荡人的土语，它就是好多北方人经常食用的玉米粥。
　　龙王荡人称玉米为棒子，而称用玉米磨出的面粉为棒面，用玉米加工出细小如同小米大小般的颗粒为棒絮，而颗粒如同大米粒子大小的，又被称为棒彩。也由此可见，龙王荡人对玉米的情节之深，棒子曾经是龙王荡人一日三餐的主要食材。
　　最初，龙王荡人只知道将棒子加工为棒面和棒彩，用棒面去烧粥或者炕饼，用棒彩去蒸干饭。由于原本的龙王荡因为土质盐碱度极高的缘故，让好多植物望而却步，只能够种植一些旱植物，特别是玉米是一年之中种植面积最大的植物，而且还又分为春茬和夏茬两季玉米。因此，每年布谷鸟飞来龙王荡时，提醒人们的不是稻秧的布谷，而是“点棒（龙王荡的土语，意思是种植玉米）”。
　　经过一冬风化的土壤，酥松而细碎，滋生出许多野菜野草，人们在清除这些野菜野草后，一边在大片的田地中挖出数条纵横交错的丰产沟的同时，一边要将田地整平，然后用锄头刨一个坑，丢三粒玉米的种子……
　　春茬种植的玉米，生长期很长，不仅要走过鸟语花香的春季，还要趟过蝉鸣知了的夏天，在风起草香的初秋进入了成熟期。大约在一年一度的七月半前后，人们就开始了繁杂而劳累的收割玉米，在没有机械化的岁月中，光最后一道工序扒玉米就让人心烦。一根元宝钉子钉入一块有一道凹槽的面板上，钉下还开着一个矩形的孔洞以滑落玉米粒子，这种专用的工具叫做棒刨子。使用时，左手稳住刨子，右手握住棒槌沿着钉子用力推去，被钉子划落的玉米粒就形成了一道刨槽，一个棒槌往往要推四五行这样的槽，然后让边上的人，用双手搓揉下余下的玉米粒子，往往让扒玉米的人的双手满手血泡。
　　扒出玉米一般只要秋阳下晾晒三天，就可以拿到碾子上进行初步的加工。经过簸箕去皮后，拿到石磨上研磨，箩子取面，筛子存彩，分别加工出棒面和棒彩。
　　棒面，龙王荡人日常的早晚餐都用它煮粥，而这种粥被称为棒糊嘟。煮这种棒糊嘟还真的要当心，一般在灶膛生火前，就要取适量的棒面放在一个盆中，加约二倍的水搅拌均匀后，放置一边去自由地沉淀，漂去上层的残余棒皮后待用。当锅里水沸腾后，揭开锅盖，避开快速升起的袅娜雾气，一边倒入棒糊，一边搅拌，注意此时灶膛中火不能停。随着不断的搅拌，汤液渐浓，散发的清香气息也渐浓。当满锅的气泡不再上窜整体液面上升时，要赶快停掉灶膛的火，并用勺子快速搅动，让锅中的液体静止后，在迅速盖锅，利用灶膛里火烬的余温继续煮，一般十分钟后就可以食用。
　　龙王荡种植的春茬棒子，原本都是粘齿棒，温润如玉，瓷般光泽，一粒粒晶莹剔透的棒粒恰似少年的门牙一般。因此煮出棒糊嘟，白如霜，色似雪，韵若玉，清香扑鼻，入口柔滑，粘糯润喉，养胃理肠，极具营养价值的同时，还具有养颜护肤和延缓衰老的功效，是一种集色香味于一体的粥，是一种喝上一口就下意识喝下一口的粥。
　　温馨提醒：棒糊嘟是一种既粘又糯的粥，又是一种粘稠度极高的粥，因此，其自身的保温性极强，蕴含较高的温度，食用时一定要担心烫伤，所以龙王荡人在“心急吃不了热豆腐”的后面，添加一句：“性急不要喝棒糊嘟”。不过，不要紧，也不必担心，如果你确实想快一点吃完的话，可以沿着碗边转着喝，呵呵。
　　如此香美的棒糊嘟，龙王荡人一喝就是数百年，祖祖辈辈传承着，承受着棒糊嘟带来的福荫。当岁月流到1972年的那个青石板码头时，老太爷与龙王荡人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，下一场连续数十天的大雨，桑田成为了汪洋，不仅夺走了龙王荡的三麦，也淹死了所有棒苗……在党和政府的带领下，农技人员在龙王荡地区实行了旱改水，及时地种植了水稻，并逐步实现了农业机械化和电气化，使得龙王荡人生活习惯发生了变化。
　　到了1974年，农技人员终于发现，龙王荡的独特的地理地貌，确实有一半左右的土壤不适宜种植水稻，并及时地恢复种植玉米、大豆等旱植物，同时也引进了高产稳产的黄金玉米。黄色的玉米虽然产量极高，香味也十足，可食用的口感很粗糙，很硬朗。就在人们愁眉苦脸之际，一位粮食加工员突发奇想，将金黄的玉米倒入了碾米机，将玉米加工成为了“金黄大米”，后来又根据实际食用需要，将玉米加工成为如同谷子细小的粒子，并取名为“棒絮”。
　　棒絮的出现，再次点燃了龙王荡对玉米的激情，也方便了龙王荡人早晚餐，更节约了烹饪时间。用棒絮煮粥，方法和煮棒糊嘟差不多，但要来得快捷：将棒絮在水中搅拌均匀，然后漂去残余棒皮，淘去面粉，待锅开后倒入棒絮，搅拌一番即可盖锅，倘若你有应急事要处理，只需将勺子放进锅里，让锅盖流下一条缝隙即可走人。煮一锅棒絮粥，一般需要二十分钟的时间，如果你还嫌时间长的话，你可以在棒絮倒入锅后，用两指稍微捏少许食碱放入，不仅大大缩短了煮粥的时间，而且烧出粥棒絮香味更为浓郁。
　　棒絮既可以煮本味的粥，也可以与其它蔬菜、醒荤一起去煮咸粥，具体的搭配完全可以根据自己喜爱，是件爱谁谁的事。在我的记忆褶皱里，一直栖息着一碗棒絮咸粥的味道，那就是浸泡：披雪戴霜而来的过寒菜的干子，阳春三月时的小锅拨子（土语：小杂鱼炕出来的干子），风起草香时成熟的大豆，烧煮时再适当加入些许红红的辣椒丝，虽然都是些当时当地日常食用的不起眼的东西，可只要饭锅一沸腾，保证立刻让你有看人吃葡萄的感受，心甘情愿地放下自己的矜持，做上一次蹭饭者。
　　棒絮粥，在龙王荡有着黄金粥的美誉，不仅仅是它色泽甚似黄金，更重要的是玉米的营养价值和保健作用，在所有的人类主食中处于最高的地位，其中维生素含量特高，是大米、小麦的五到十倍，对预防心脏病和癌症有着极大的好处；同时，棒絮粥含有不饱和脂肪酸，对于预防和缓解心脑血管有着较好的效果，含有的叶黄素和玉米黄质可以护目明目，在健脾益胃的同时，更适应肾炎人群的食用；它还含有丰富的谷氨酸，可以促进大脑的智力发育，益智健脑，在延缓衰老的同时更可以护肤养颜；它还含有丰富的纤维素，可以促进人的肠道蠕动，缓解便秘。也因此，龙王荡人又称棒絮粥为长寿粥。
　　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，龙王荡人早已告别了艰窘的生活，步上了小康之路，可再富有，也没有改变龙王荡人对麦糁粥和棒絮粥的喜爱之情。无论你在什么季节走进龙王荡人家，早晚招待你的饭食不会是那洁白的大米饭，都是龙王二粥，外加香脆与糯软共舞的锅盔饼，倘若你运气好的话，还会遇上杂鱼锅贴。也正是龙王荡人对它们的垂青，从而也让龙王荡人在获得营养的同时，也吃进了健康，更增强了龙王荡人的体魄。 共 4629 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