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拉大锯,扯大锯,老家门前看大戏(散文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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拉大锯,扯大锯,老家门前看大戏(散文)


  姥姥辞了这人世大概已二十多年了吧,我非常怀念在姥姥身边生活的那段令人难忘又美好的日子,尤其怀念姥姥家的那条绵长、悠扬的小胡同。夜半梦醒时,我的思念总是带着记忆的翅膀,在那条小胡同里徘徊、缠绵久久地游荡不归。
  爸爸妈妈在黑龙江省的一个农场工作,这里流行着大骨节和大粗脖(缺碘)两种地方病,而且十分猖獗。周围屯子里的人都患有这种病,严重地影响生活和劳动。
  患有大骨节这种病的人,像周立波在小说《暴风骤雨》中描写的那样“大脚跟,鼓脚心,挎筐的胳膊扭腚锤,不用问就是尚志人”。不管男女,走起路来都像鸭子一样。
  我从小就偏食不吃这不吃那的,每当吃饭的时候就是我的受难日。看着饭桌上的饭菜就是没有胃口,不动筷,干坐在那里掉眼泪。
  吃饭时,爸爸妈妈的筷子,总是轮番在我的头上飞舞,或是恼恨地抽打在我的身上,或是干脆用筷子夹起他们认为美味无比的菜和鱼,像给小孩喂药似的强行往我嘴里塞。
  我坚决地拒绝吃掉这些东西,来回摇头拼命地躲开那可恶的饭菜。因此,我们家的每一顿饭,实际上都由于我的不配合,不欢而散,搞得大家索然无味、完全没有了胃口!
  记得有一年春天,妈妈采回来应时的山葱。把山葱洗净、切段再放上鸡蛋包成盒子,然后趴在七印的大锅上,开始烙盒子。
  妈妈不停地烙,爸爸和两个妹妹,还有邻居家的几个小朋友都吃得津津有味,他们不停地赞美山葱盒子好吃,这在我们这个缺少疏菜的北方,确实很难得。妈妈紧着烙,都供不上他们吃,而我则开始了每顿一歌的固定节目,蜷缩在墙角,瞅着大家吃又开始哭了起来,妈妈气的在烙盒子的间隙,抽空用铲子削我。
  直到后来,我克服了厌食症,又得上了“饥饿症”时,我才知道有东西吃是多么幸福的事。整个初中和高中阶段,如果有那一天我不挨饿,我的肚子不唱空城计,反而是最幸福的!
  爸爸妈妈担心我营养不良患上这两种地方病,就商量把我送到了胶东的奶奶姥姥身边。上学时在奶奶家,放假了就到姥姥家,那一年我八岁。
  有时,在放假的前几天,姥姥就托人捎来口信,我早就巴望着放假的这一天快点到来了。
  一放假,四爹就用自行车带上我去姥姥家,甭提多高兴了。姥姥家离奶奶家八里路,可我总是嫌四爹骑的太慢,恨不能一下子飞到姥姥身边。
  常常是路走不了一半,就碰上姥爷,撅着个粪提蒌子来接我。四爹和姥爷就地举行了交接手续,四爹是生产队长,生产的事很多,有姥爷接我,他也就放心地回去了。
  此时此刻,姥姥也准在村子口等我呢!
  一看到姥姥,我就欢快地跑过去,扯着姥姥的衣襟打秋千,小脚姥姥被我扯得一个劲儿地打趔趄,嘴里却高兴地说:“好!好!我孙女又长高了,长劲儿了。”
  我就踮起脚尖,把手伸到姥姥大衣襟的小兜里,很劲地往外掏,那里保准儿藏着大枣了,花生了,核桃了等好吃的东西,姥爷站在一旁一边笑着,一边欣赏着我的小聪明小把戏。
  姥姥的村子,是个古朴有着光荣历史的小村子,建在一个东西向的沟坡上。整个村子坐北朝南,全是石头,整个村子只有村子里的小学校,和大队的场院里有一块平地,其余的房屋都是阶梯式的。
  一条东西向的石板小路,贯穿村子!
  往南走是大深沟,立陡立陡的,要想翻过去就要走一条如天梯的小路,大概有四五层楼高。
  东西向虽然能走出去,但只能靠毛驴来当交通工具。东边想入村,有一条大河阻隔,没有桥,要想进村只能从浅的地方淌过去,我每次来姥姥家只能这么走。
  从西面想出村,也得爬上一道很陡的大坡子,不亚于南坡。往北全是大沟套小沟,走不了车,根本走不出去。
  我曾经想,即使社会发展到人们期望的共产主义,即使世界屋脊西藏通上了火车,姥姥的村子也永远通不了车。
  但我的预言错了。改革开放以后,村子里一个舅舅自己出资五十万,居然修通了一条通往外界的公路,还在那条我小时候就打怵的大河上建了一座桥,打破我预言此村子永远通不了车的神话,真是奇迹!
  姥姥的村子地势险要,几乎与世隔绝。
  这种特殊的地理环境,反而在日本鬼子进攻山东时,使村子免受了战火洗礼,保全了村子。日本鬼子的装甲车、大炮、机械化部队、统统开不进来,只能是望村兴叹,这才使村子免于日本鬼子的蹂躏。
  这个村子依托着有力的地形,为抗日做出了很大的贡献。一九三七年日本鬼子占领了整个山东,抗日的锋火迅速燃遍整个齐鲁大地。但是在抗战的初期,山东的形势非常残酷,在日本鬼子铁笼一般的封锁下,我抗日根据地,与鬼子占领区抗日武装的联系全部被切断。
  抗日根据地要想往占领区运送物资、药品、武器、派遣干部,占领区要想把伤员运到根据地都无法实现。山东的抗日形势一度时间内处于无法开展的境地。
  后来,省委开辟了一条著名的秘密的通道“渤海通道”。姥姥的村子,就是渤海通道上的重要一站。
  接到护送任务后,由沿途村子的地下交通员,把上级派往敌占区的领导干部、抗日物资、药品、通过这条秘密通道,运往烟台、莱阳、渤海等敌占区。
  姥姥的村子在抗日战争中,发挥了巨大的作用。而且共产党员在这个村子的身份,几乎人人皆知,但没有一个告密者。
  村子里除了四五户上门女婿是外姓人外,其余的都姓谭,是一个祖宗分支下来的后人。我总是在想,姥姥的村子不应该叫“宅科”,而应该叫“谭家村”。当然这是我的一厢情愿。
  所以啊!在村子里我有许多许多姥姥!
  单是姥姥居住的胡同里,就有好几个姥姥。
  姥姥住的胡同,坐北朝南,一共住了五家,大脚五姥姥和四姥姥家南北比邻,二姥姥家和我姥姥家也是南北比邻,北屋的三姥姥家位居胡同头,等于把这条胡同在北面封堵上了。我姥姥住西屋,和东屋的大脚五姥姥对门。
  姥姥们都非常喜欢我,把我当成尊贵的客人。不管是谁家里来了客人,都把我这个八岁的孩子请去,坐在主客的身边陪客人吃饭。连姥爷都没有这个资格,我成了姥姥家的形象大使。
  农闲时,姥姥们一家拿一个圃团,坐在各自的门前手指灵活地织着花编,唠着家长里短,胡同不长却情意深长,悠扬的炊烟中飘着地瓜玉米饼子的芳香,微风送来姥姥们被生活压迫轻轻的叹息!
  “织花编用的花编棒和花编图案。”
  姥姥们最爱听我讲话,他们认为我说的普通话,就像广播里的播音员一样动听。她们最爱向我打听东北的事情。
  例如,东北真的像人们传说的那样冷吗?吐口痰不等落到地上,在半空中就冻成坨了?男人们小解的时候,必须一只手把着小便那玩艺,另一手还要拿着一根棍子不停地拨动。不然的话,尿出来的尿会在空中,冻成一座像彩虹一样的拱桥。更邪乎的是,三九天能冻掉耳朵、鼻子、脚趾头了等等。
  长得白白净净、小头小脸的三姥姥,先向我发起了问话。她不停地问我:“听早年闯关东的人说,东北有四大怪,是吗?”我像背歌谣一样地说给她们听:“东北四大怪,窗户纸糊在外、大姑娘叼着大烟袋、养活孩子吊起来、大缸小缸渍酸菜。”大脚五姥姥,就对这个养活孩子吊起来表示出极大的兴趣,非让我好好说给她听。
  这个还真难不倒我,我小时候睡悠车的事当然忘了,但妹妹睡悠车的事还记忆犹新,妈妈忙的时候,总是我来摇妹妹。
  我很愿意做这件事,看着挂在天棚上的悠车,来回地荡来荡去很开心也很好玩。
  另外,听妈妈讲,生孩子吊起来,主要是鄂伦春族人的生活习惯,他们出去打猎时怕孩子被野兽叼走,所以才把孩子吊在树上,这样一来孩子相当安全。
  脸长得像脚一样大的五姥姥,还想再问我点什么!我就懒得回答。姥姥们都取笑五姥姥的大脚,以自己的小脚为荣为美。既然所有的姥姥们,都拿五姥姥的大脚这件事看不起她,拿她二百五,我也就不怕她了。
  天天问我这,问我那的瞎打听,烦不烦啊!
  但南屋二姥姥,那个脸长的像包公一样黑,脚不大也不小的二姥姥(据说二姥姥从小就不受屈,颇有反抗精神,脚裹到一半就让她给放开了,说啥不裹了,因此弄的脚不大也不小的)问我话时我总是毕恭毕敬地回答。
  在那个崇尚英雄的年代,我由衷地从心里佩服二姥姥。二姥姥就是当年打鬼子时的地下女交通员,她主要负责渤海通道上宅科村这一带的交通工作,是一名响当当有着铮铮铁骨的女共产党员。
  有一次,鬼子没有开进村子里来,但汉奸队却进了村子。把村子里的人都集中在小场院里,逼着村民们交待谁是共产党员、谁是八路军的地下交通员。二姥姥没有来得及出村子,就用锅底灰摸了摸脸也裹在了人群里。
  村子里的人都知道二姥姥是共产党员,当时我的三姨妈是妇救会主任。村里人自动地把她们围在了里面,保护了起来,到死也没有人指认她们。
  再说了二姥姥那像包公一样黑的脸,实在让我惧怕,我真怕哪一句话回答的让她不满意,她再搬出铡马料的大铡刀,把我的头给铡下来。所以她每次的问话我都乖乖地回答。
  共产党员二姥姥开始审问我了,你们东北都吃什么呀?我毕恭毕敬地回她说:“大米和馒头呗。”所有的姥姥都表现出极不相信的样子,我于是强调道:“顿顿都吃馒头,真的!”姥姥们就发出一阵啧啧声,“咳咳,你说说,你说说……吃得那么好,四嫚还把孩子送回来,这不是把孩子体蹬了(糟蹋的意思),咱哪阵子赶上就好了。”既而又感慨一番发出一声声叹息。
  大脚五姥姥和四姥姥又忍不住问我了:“你们都吃什么菜啊?”“酸菜烩血肠……”“啊!什么是血肠啊?”
  连这都不懂,就是把猪血灌进猪肠子里,再煮熟了,和酸菜一起烩着吃。我边跳着格子边有声有色地给她们讲解。心里暗暗嘲笑她们好傻啊!连这都不知道。
  再后来,连我自己都不知道酸菜炖血肠,这种美味的杀猪菜是什么味道了。原来味道是回忆不起来的,只有再一次吃到它,才能感受到它的淳厚和馨香!
  姥姥们总是不厌其烦地问这问那,把我烦得啊!因为她们一问我东北的事,就勾起了我的思乡之情,我就想念爸爸、妈妈、弟弟、妹妹。
  后来,她们再问。就是我非常尊重的二姥姥问我,我高兴了就回答,不高兴了就说:“不道”。
  姥姥们就讪讪地说:“唉!这小栝子(可能是小犊子的意思)还不耐烦了。”
  虽然当时我年龄小,但也知道她们的日子过得很艰难。劳动了一年一个工分才值三分钱,常常看到我的同学家里,连地瓜干都吃不上,生活既贫穷又落后。所以姥姥们,才喜欢打听东北人都吃什么,借此比较自己的生活水平。
  在奶奶家我也受到特别的待遇,和爷爷,四爹,四妈这些干活人吃一样的玉米饼子。当然,小孩儿是体谅不到大人们为生活操劳的苦衷的。吃饱了肚子就玩,捕蜻蜓,粘知了,跳格子,玩石子有声有色。
  胡同里的妯娌五个,姥姥最大,七十多岁了。三姥姥和姥姥差不多大,她家的几个舅舅姨妈都已结婚,只剩下一个小姨待嫁闺中。
  二姥姥家的舅舅和姨妈也都结婚的结婚,也只有一个小姨待嫁闺中还有一个小舅没有结婚,这两个小姨妈都对我特别好,领着我玩。这三家的生活水平都差不多,能吃上饭。
  二姥姥和三姥姥家,因为有女儿帮助拾到屋子,家中干净又整洁。
  只有大脚五姥姥给我生了一窝舅舅,家中又脏又穷又乱,连块花布头都没有。大舅舅已经三十多岁了,还娶不上媳妇。
  每天晌午,当姥姥和五姥姥对着脸坐在门囗摘菜时。我就在胡同口,等着下班回来的姥爷们或者是舅舅姨妈们。
  回来一个,我就牵着他们的衣襟,负责任地把人家送到自家的院子里,再不厌其烦地去等下一个人。当然,他们在地里获得的好吃的好玩的小东西也就到了我的手上。
  五姥姥家的大舅,扛着镢头回来了。我照常牵着大舅舅的衣襟往他家走。大舅舅见了他妈也不吱声,气呼呼地从五姥姥的腿上迈过去,丢下一句话:“四妹家的孩子都这么大了……”四妹是我妈,孩子是我。
  大舅这句话的弦外之音,傻子都明白。我比四妹都大,到现在还没有媳妇。所以,他的气话一出口,五姥姥的眼泪,唰地一下子就流满了她的那张大脸。
  进了院子,大舅舅用水瓢舀了一盆子水,劈里啪啦地洗了一把脸,就赌气四仰八叉地躺在破炕席上罢工。
  我们身后就传来了五姥姥跟姥姥的诉苦声:“看看吧!这是耍脸子给我看呢!我不也是没黑没白的干嘛!一天值不了几个工分,这么一帮猪崽子,能供上嘴都不容易,我怎么办?”
  看到大舅舅不开心,我就猜到大舅舅不开心的原因,又是五姥姥求媒人介绍的对象吹了。
  吹的原因还是老问题,大舅舅家里没有婚房、穷。我想挠挠他的脚心逗他开心,可是大舅舅的脚心太脏了,我只好捏着鼻子作罢。
  来到大门口,姥姥已经进屋里忙活去了。只留下大脚五姥姥一个人,在那里呆坐着叹息垂泪。 共 8167 字 2 页 首页12下一页尾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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